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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9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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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捕兔的老邻居
有20多年的时间,我定期在阿拉斯加内地沿路线布置捕兽陷阱。这是一个古老、固执的梦,古老的故事和磨损的书所喂养出来的梦:和我的狗独自在雪地中,看顾那些捕兽陷阱和圈套。我面前的足迹、我寻索的动物的生命,都是隐密的,有别于我自己的足迹和生命。
这是我在理查逊农场生活的一部分。农场位于一个陡峭的山丘上面,在费尔班克斯(Fairbanks)以东的塔纳纳河(Tanana River)上。这也是我所能做的事情,而且有时候,这种生活也带来了我们所需要的少量金钱。但是就某方面而言,这不是捕兽者的幸运时候,毛皮的价格低迷,而且在那些年的大半时间,这个地区内并没有很多毛皮动物。
当我独自在理查逊的一间小屋度过第一个冬天时,我才只有20多岁,对于北地生活一无所知。11月的一个下午,我和一个年纪较长的邻居,弗来得·艾里生一起出去布置捕兔圈套。艾里生是那种日渐稀少的往昔生活的残存者,在他生活于北方的40多年当中,他采过矿,开过载牲畜的大卡车,驾驶过邮车,布置过捕兽陷阱,也凿过油井。
现在他是两英里路外,理查逊一间旅店的酒保。他从柜台后以他尚存的一只眼睛看着我,很想知道我这个安静、方向未定的都市青年,如何在一个新地方安身立命。当我偶尔为他做一些零工,或者当我们偶尔见面谈话时,他会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事情,以及他认为我可以学习的事情。现在他或许会自信满怀地告诉我,我绝不可能以其他途径学习到这些。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加拿大东部的森林中,体会到手边没有其他食物时,依赖兔子和松鸡为生的滋味。如今,他快70岁了,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地,十分迟缓。每日,他为厨房的炉灶添煤炭,与煤气唧筒的铃声相应和,为酒吧不常有的顾客服务。我想,他很高兴在他最后不良于行的几年,除了单调乏味的日常工作之外,还有别的事可做。
我们走入旅店下方的森林里,朝河流前进。雪干干地落着,天色渐渐晚了,地面冻结着,几英寸粒状的雪使小草弯了腰,并且薄薄地卧在苔藓上。那年冬天,兔子很多,在柳树和桦树之间有它们踏出来的小径。这些小径在这一带构成一个迷宫,彼此交错,在外行人看来,根本不通往任何地方。
我们在森林中四处走动,艾里生咒骂着,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向我透露一些设捕兔圈套的秘诀。他终于选中了一个地方,柳木丛中的一块空地,那里有条兔子踏出来的路径,被四周的灌木丛包围着。当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时,他发现身旁立着一株枯死的柳树。他从这柳树上折取一段约三英尺长的树枝,剥除分枝,然后,用一种分不清是苏格兰或新斯科夏省(Nova Scotia)特有的口音解释说,树枝必须是枯干的,不能是绿的, “因为你知道,你的兔子可能停下来,啃食绿色树枝,而不掉入你的圈套里。”
我们带来了一些细红铜线。艾里生取出一段,在其中一端打了一个可以滑动的活结,直径约3英寸。他将铜线另一端缠绕在树枝的中间部位,并将线拉紧。然后,他蹲在小径旁的雪地中,小心翼翼地将树枝插在兔径上方的灌木丛里,并且尽可能不扰乱地面。如此,树枝就稳稳地立在那儿了,活结在雪地以上数英寸的地方悬垂下来。“现在,你知道……”他不时会用一些话来解释他正在做的事情。他在圈套四周、两旁及上方,放置了其他干树枝,并且在下面放置两截残株。满意了,他站起来,嘴里咕哝咕哝地说着话。我们两人都站着,注视那圈套。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过那空地。兔子会在夜晚时来到这儿,发现它的路部分被堵住了。它可能不会往回走,而是将头伸入圈套里,尝试继续前进,然后就被圈套套住,窒息而死,而且很快就被冻僵。天气愈冷愈好,但是你必须小心设置圈套。圈套必须够短,如此兔子被捕时,就无法轻易回过头来咬铜线。有时,兔子会将一只脚伸入一个粗制滥造的圈套中,结果兔子将铜线弄断,然后逃之夭夭。
我站在艾里生身旁,很快地,我就明白做圈套的方法了,而艾里生十分凸出的红色鹰钩鼻淌着鼻水,我们周围寒冷的、灰濛濛的暮色加深了。“现在,小兄弟,”他很满意地说,“明天早上回到这儿,你会看到一只兔子!”
那个下午,我们布置了四、五个圈套,都是在兔子迹象最密集的一小块地面上。当我们走出树林,回到旅店用晚餐时,天色几乎已经黑了。当然,隔一天回到树林时,我看到两只在圈套中冻僵的兔子。它们的身体在被扯裂的灌木丛中簇成一团,扭曲的脚伸到半空中,眼睛变成了冰。
从那时候起,每当我想捉一只兔子给我自己,或者给我的狗,我就出去布置几个圈套。然而,事情并非总是如第一次那样容易。兔子多时,要捕捉它们并不需要特别的技巧。但是,当兔子稀少时,它们似乎变得十分谨慎、畏缩。它们会停下来,然后又回去,或者在圈套周围寻找其他出路,而没有进入圈套里。数量多时,兔子会变得粗心大意,或者,它们忙着在黑暗中彼此追逐,没有注意到铜线。
捕狐狸
当时,这一带有一只狐狸,有时候,我们从酒馆里看到它在黄昏时分从河流出来,进入桦树林猎兔。一天傍晚,当我下去看我的圈套时,在小路上遇见它。我看到它越过树林外的那片旷野,暗红色的身形笃定而机警地穿过一丛丛覆盖着雪的草。我停下来,安静地站在原地(我已半进入树林了)。那只狐狸并没有看到我,它疾步走到离我五英尺内的地方,然后,它闻到了我的气味,便在雪地中蹲下来,不确定要做些什么。突然之间,它黄色的大眼睛对着我闪闪发光,之后,就转身逃走了。
几个星期后,我用一个陷阱捕到了这只狐狸。这是我的第一次尝试。我遵照艾里生的指示,用一块新鲜兔肉做饵。我在雪地上的一株大云杉下,小心翼翼地设置我的陷阱,并用一张薄纸将陷阱盖住,狐狸一直是在那附近猎兔的。陷阱的链子被隐埋在雪中,用一块厚枯木做为阻碍物。我在陷阱四周撒一些新雪,遮盖我的足迹,然后将陷阱留在那儿数天。一个温和、有阳光的下午,我回来了,发现狐狸的一只后腿牢牢地被陷阱捕住。它没有跑很远,仍然在陷入灌木丛中的陷阱链子上拉扯,想挣脱开来。它被捕的那只腿的毛皮破裂了,流着血,它的眼神流露着挫折和伤害。
该怎么办?艾里生告诉过我如何宰杀这只动物。我不可拿枪射它,那会在毛皮上制造一个洞,贬低毛皮的价值。最好的方法是朝着它的鼻梁用力一击,将它打昏,当它昏迷不醒时,再抓住它,扭断它的脖子。我分明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多疑多虑,而且有些害怕。最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学习。
我在周围的柳树丛中找到一枝坚固、干燥的树枝。狐狸往后退缩入灌木丛中,安静地注视着我。我移动得够近了,便伸出抓着树枝的手,在我认为正确的地方狠狠一击。令我惊讶的是,就如艾里生所言,狐狸突然四肢僵硬,然后倒地不起。
它不会长久维持那个样子,因此,我很快地在雪地中跪下来,抓住昏迷中的狐狸前脚,将它拉到我的腿上,用一只手将它握住,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它的口鼻部位,尽可能地扭动它的头,直至我觉察到颈骨断裂了。鲜血突然自它的鼻孔喷涌出来,它修长、长满毛的躯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我将它放下,然后起身站在那儿,看着雪地上那个肮脏、松软的形体。我所做的事情令我毛骨悚然。这就是浪漫的成分除去后,布置陷阱的涵意——以欺诈和钢制陷阱回报饥饿。但是我克服了恐惧,而且觉得这件事情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
那年冬天的其他时候,我偶尔才布置一个陷阱;而平时,我修缮我的小屋,缝补衣物,阅读我带来的那几本书。我花许多时间拜访年纪较长的居民,和他们交上了朋友,聆听他们说着工作和过去时日的故事。当春天来临,厚雪降临在山丘时,我穿上雪鞋外出,更深入地在那个地区漫游,更广泛、更深刻地记下我周围树林的动静,这一切都将成为我生活的基础。
孤独但迷人
在做了一整个夏天的开辟和建造工作之后,隔年秋天我离开了理查逊。我暂时回到城市,回到人、书籍和学校的世界——有自己的陷阱和欺诈的另一种森林。一个五月初,我带着年轻的妻子回来了,下定决心要尽我所能充分地过农场生活。那时我30岁,又找回了我的世界,房子、庭院和野地差不多都和我离去时一样。艾里生已经搬走了,退隐到华盛顿州,旅店也有了新的主人。在我离去后,通往费尔班克斯的道路被修直且铺设好了。从城里出来的路上有一些新的居民;但是塔纳纳河以及我们北面和南面的地区都没有改变,依然未曾有人前去勘查,安静而杳无人烟。
这是在林中逗留的好时机,是北方周期性的丰年之一。兔子密布,林中其他的一切亦欣欣向荣。我们每到一处,不论是在山上或沼泽地,总是会遇见山猫(lynx),有硕大的猫、幼小的猫,以及带着小猫的母猫。光是见到数量如此众多的兔子,就令人十分震惊了。兔子在脚下跳跃,灰褐色的大山猫几乎和虎斑猫(tabby)一样地温驯。它们从容自若地走过小路和林中空地,或者,在夜晚眨着眼坐在路旁,仿佛被丰盛的食物吓得目瞪口呆。那一个冬天,弗来得·坎培尔(理查逊的捕兽老手之一)用圈套捕到50只小猫;而塔纳纳河对岸的汉思·塞帕拉也用陷阱捕到45或50只。如此,人们从这个地区猎走了不少毛皮动物。但是,坎培尔替自己为此事辩护,宣称一、两年后,当兔子逐渐稀少时,大山猫也终究是会消失的,它们不是饿死,就是自相残食。
两年后,这个地区几乎找不着一只山猫,也看不到任何兔子。当我重新布置陷阱,打算以此作为我严肃生活的一部分时,我碰上了10年来最匮乏的时节。贫瘠肆虐着树林,秋雪来临时,人们只能看到几条松鼠走出来的小径,有时也会看到一只白鼬,或一只猎鼠的狐狸。有一段时间,甚至连麋鹿也变得十分稀少,仿佛被某个大饥荒驱赶到更远的地区去了。
那时,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独自一个人,婚姻和荒野已经分道扬镳了。我自己有4只狗、一对雪橇、套具、雪鞋、几本书以及我对于这个地区的热情。我启程去学习我所能学习的事物,并且为居留在森林中的漫长年岁做准备。
有一段时间,我沿着塔纳纳河,或理查逊及坦得福溪(Tenderfoot)周围的旧路上布置陷阱,这都是离我家数英里,轻易可到达的地方。我行走着,搜寻着,茫然地凝视着雪,但很少得到立即的回馈,尽管如此,我依然学习到一些东西。我学会解读动物的痕迹,学会解读足、尾和翅膀留在雪上的记号。这就像以某种不可思议的、人类存在以前的方式,开始学习一种新语言,而语言的每一个细节和重音都有其特别的意义。它一步一步引我进入一个似曾相识,但已被遗忘的世界,一个幽暗朦胧,被来自过去、不被了解的意象纠缠着的世界。我在那儿找到我的道路。虽然孤独,而且远离了伴随我成长的一切事物,但我相信我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工作。
我偶尔会捕到一只白鼬或狐狸。我在一条靠近河流的小径上,用圈套捕过一只大山猫,我尝试再去捕兔子,就像从前那样——捕兔子曾是那么容易。我只要看到兔子踩出来的孤单小径,就马上布下圈套。但事实证明,这个地方没有毛皮动物了。而我也明白,无论花多少时间或做多少工作,都无法改变这一点。我知道我必须走更远,寻找河流和公路以外的另一个地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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