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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妖刀入鞘

[原创共享] [原创连载]杂种徐生(请勿转载)----7-18更新第14页272、27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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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密的老子在部队上是个什么官,在那个部队院子里有自个儿单独的二层小楼。这会儿老两口带着小阿姨早早地上海边避暑去了,把偌大的房子留给我们这帮狐朋狗友们足折腾。房子挺大,屋子又多,要是跟哪个屋里藏个人一时半会儿都找不着。
他们人手一把大门钥匙,除了我,谁去都自己开。

我和徐生进门的时候,李密跟聂征正在餐厅里摆弄一桌子吃的,全是从外面酒楼里带回来的盒子,看着我们进来,李密就乐。
不相信我们小刀吧?跟你说没事还不信。李密对徐生很鄙夷地撇下嘴。
怎么了?怎么了?我凑过去,顺手从盒子里抓吃的。
李密指着徐生说丫怕你有什么闪失,非出去瞧。你说你都站马路牙子上等出租了,还能有个屁闪失。
我回头瞧了徐生一眼,他说我不是怕有人拿车缀着她么?
我想着刚才在贵宾楼里那短暂的片刻,心里很不舒服,瞪着他说你也不盼我点好儿。
正说着,乔多多从一个屋里出来叫我,不等我问,他拉着我出了门。

一边往我进来的那个院门走,多多一边让我把在贵宾楼里的过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那个院门外是个临街的热闹敞亮的胡同口,院门里面种着很多高大的树,我们站在树影儿里向外看,没看见有车停在附近。
我看得出乔多多很担心,也不问他,跟着他又回到李密家。
一进门,屋里几个人正吃着呢,多多说都别吃了,散了吧。那几个正谈笑风生的家伙立刻起身扔了筷子。

我不知道其他的部队大院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通道,说是通道,勿宁说是一个小屋子,从里面看象个值班室,从外面看也就是一挺大的临街面脸房,很少有人能猜出这也是个出入院子的“门”。
屋里的人都是值勤的兵哥,李密说他们家老头偶尔会从那儿走,倒是他图新鲜跟那些值勤的混熟了,出入自由。
李密先自己出去上大街买了包烟,又折回来跟屋里的人聊天,他站在日光灯下笑吟吟地回头对着窗外藏在暗处的我们点了根烟,乔多多拉起我和徐生一起走进那屋子。
你丫上个厕所那么慢,我烟都买完了。李密对多多嚷了一句。
操!那还不赶紧的,不然赶不上了。多多顺口跟他胡扯,李密跟警卫打了个招呼追着我们走出来。
刚出门,李密立马放慢脚步,多多拉着我和徐生过了马路,拦住辆空车仨人都钻进了后座。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0 21: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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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的事我从不问,这时候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哪儿至于这么慌神。上了车多多问我陈海华家住哪儿,然后把地址告诉了司机。

妞,你怕不怕?徐生悄悄在我耳边问。
还成。我摇摇头,但已经有点不太会笑了。定了定神儿,告诉他,主要是怕万一出什么事让我家人知道,我爸还不杀回来撕了我的皮。
多多在一边听了笑出声来,我爸和他爸是同事,被一家公司从单位借调外派到南美去了,起码还得有三四年才回来。我妈也因为工作原因长驻香港,不常回京。他们自从我上了大学后就不再担心我什么,也许他们觉得终于开始接受文化熏陶的女儿从此算是走上正道了吧。

没事。多多摇下点窗户缝,点了根烟,窗外吹进来暖暖的风,驱散了空调吹出来的冷意。他说要真到那份儿上,你爸和我爸扑回来肯定先撕我的皮。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没懂,徐生突然问了句,怎么撕?
不光我们,连前头的司机都乐了。

多多小声告诉我,打一开始让我去,他就觉得哪儿不舒服,后来在李密家他想起有回酒局上那个胖子应该见过我,所以担心要是那胖子当时真在贵宾楼里给雷子当托儿,说不定会想起我来,万一他想卖了大家保自己,我就悬了。
这么一说,倒是我多事了,因为徐生的模样胖子没见过,而且徐生一直是跟多多他们这圈子人玩的,跟他们生意上的事牵扯不多,要是他进去,就冲他的脸也应该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多多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钱揣进怀里,把钱包递给我,说今儿晚上从陈海华家出来先别回家的,明儿下午再回去。
他让我把钱包交给他姐。听他这么一说,我哭了。

没人哄的话,自个儿一人哭特没劲,他们俩谁也不理我,我抽抽噎噎地把钱包扔回去,说不管。
想什么呢你!我钱包里没党费。乔多多说钱包里的票据和钱他姐要用,他也不知道这几天什么时候能回去,所以让我带着。
车到陈海华家楼下,我们三人都下了车,等那辆出租车走远后,看看后面没有跟着再下车的人或是停留的车,徐生又拦住一辆出租走了。
我非要看着乔多多也上车走了才踏实,多多拗不过我,也打辆车走了。

我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上不断涌来又不断逝去的车流,感到从这个晚上起,我的心里被填进了一种很冷酷的东西,它将伴随我很久,甚至一生。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0 18: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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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幺鸡。”
“九万。”
“碰!”
“说了不许碰!”
……
我和乔多多坐对家打二人麻将。
在后来被我们戏称为“逃亡之夜”后的一个星期里,我一直泡在乔多多家,徐生也常来。多多家的麻将桌永远摆成马上就开局的整齐样子,但真正上桌的总是我和多多两个人。
徐生每次来,只要乔妙妙在家,我们就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乔多多的姐姐乔妙妙是个大美人。
自打我脱离男女混沌不清的幼儿期,并且打心眼儿里明白女孩儿长得越好看就越讨人喜欢这个道理后,大我十岁的乔妙妙就成了我的偶像。
我一直认为乔家的叔叔阿姨生下乔妙妙后发现这个女儿非常漂亮而且讨人喜欢,于是萌生了再生一个女儿的念头,凑成乔家姊妹花,谁知不小心生出个男孩来,便觉得他未免多余,于是取名乔多多。

在我印象里,乔多多总被人说成“妙妙的弟弟”,不仅因为乔妙妙的美貌使她在我们院子里比多多成名早,更因为乔妙妙的温柔和心狠手辣形成鲜明的对比,常常令院子里的人瞠目结舌。
乔妙妙的温柔表现在她对所有熟人的态度上,她总是浅浅地嫣然一笑,脸似桃花般地带着自然的香风从你身边儿飘过去。而她的心狠手辣经常体现在比她小六岁的弟弟身上。
多多比我大四岁,我还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很顽皮的小学生了。每年开春到深秋,院子里时常响起乔妙妙追打多多的动静,为了他的成绩、他结交的朋友,甚至为了他口不择言一时突鲁出来的脏话,妙妙能把多多打得象绑起来待宰的猪一样嚎。但奇怪的是每回第二天我们期待着看到多多鼻青脸肿的惨相儿时,总会很失望地看到他那张小白脸儿上一丝儿挨打的痕迹也没有。

乔多多挨打的状况在他考上大学那年夏天正式结束。
那个暑假,做护士的乔妙妙被医院里一个病人家属瞧上了,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我们院,三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在我们楼下晃悠,四处打听乔妙妙家的门牌号。好在我们院里的大人都是一个单位的,平常虽然有些小小的利益纷争,但对外时基本还能分得清敌我。就在三个小流氓瞎寻摸的时候,乔多多带着李密和崔红军下了楼。
据说当时那三个家伙向乔多多他们打听妙妙时使用了很轻佻的语言,以至于多多二话没说就动了手,李密和崔红军也围了上去,把那三个打了个措手不及。关于那三人的惨状在之后的传言中什么样都有,可三个当事人谁都没详细说过。
后来乔多多给他姐打了电话,直接来车拉到医院去了。从那以后,乔妙妙再也没打过多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乔多多越发地有了些名气,妙妙成了“乔多多的姐姐”。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1 19: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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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当其他同龄女孩开始凑在一起研究梳小辫的花样以及裙子的颜色时,我成天追在乔多多他们一伙男孩子身后玩各种暴力游戏。那时的我从来没注意过女人的容貌会有怎样的变化。
直到有一天,我看着妈妈的笑容很奇怪地说,怎么你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那种象小孩画的画儿上的太阳光一样的道道儿呢?三十出头的妈妈说那叫鱼尾纹,说明她老了。顺带着,又把对我的各种期望添油加醋地絮叨了一遍。
我有意地没往心里去,因为她说老了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点恹恹的。
这会儿的乔妙妙也有三十岁了,但她的脸上一点“阳光”也没有,却笑得非常灿烂。所以我猜,徐生第一次见到乔妙妙时肯定醉在了那些灿烂的笑容里。

因为不出门,我逼着乔多多跟我打麻将,还必须把牌扣着,不许看只能摸,用各种各样难为他的方法让他在打牌过程中出差错,然后给我钱。
“我直接给你钱得了。”多多被我折腾得很郁闷,最后把牌一扔。“你这哪儿是玩呢,你这不是给我上套儿呢么?知道我摸牌不溜,还拿我一道。”
“我也有摸不出来的牌,”我跟他陪着笑,谦虚着。“比如春夏秋冬我就摸不出,摸上去基本一个感觉。”
“废话!那四张你要能摸出来一个我活吞了它!”他翘起椅子腿向后仰着叫:“徐维!徐维!你丫别老跟我姐那儿起腻,出来呆会儿!”
徐维和乔妙妙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妙妙说:“我做饭去了,你们聊吧。”她冲我摆摆手:“小刀,去给我买袋儿盐回来。”
等我出了门又追在过道里叫:“再带个西瓜啊!”我一边下楼一边应着,觉得她似乎有意把我给支了出来。

我拎着西瓜和盐悄悄地上了楼,听见门里边他们在说笑。
妙妙笑得很厉害:“小刀要是跟了多多,我肯定不会多个妹妹,只能多个弟弟。你问多多。”
多多说:“哎,还是我姐了解我。这么多年了,我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女孩儿看,虽然现在大了,该注意的也注意着了,可还是没那意识。”
我听了一头雾水满肚子怨气,这都说我什么呢?转身又悄悄下了一层,然后咚咚咚地跑了上去,掏钥匙开门。

“瞧你这一头汗!跑什么啊,脸都红了。”多多扯了扯我披在身后象个小棉被一样的头发,“你也学人家把头发盘起来多好,还凉快。”
我拿眼瞪着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一个字儿也没吐出来。
“怎么啦?跑得急了噎着了不是?”多多回身找水,徐生已经从冰箱里给我倒了一杯果汁,多多摆着手:“不要冰的,再激着。”
徐生又去换了杯凉白开递给我,俩人看着我把水灌下去,拿询问的眼光瞧我喘气儿。
我把杯子放下,对他们翻翻白眼:“瞅什么啊,外面太热,我憋着气跑回来就岔着了。”

晚饭后,乔多多上客厅去打电话,乔妙妙去切西瓜,我正擦饭桌,徐生凑过来小声问:“妞,刚才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听见我们说话了?”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1 20: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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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很警惕地看着徐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干嘛?你们背着我说什么了?”
徐生学着我的样儿劲劲儿地一扬下巴,走了。

乔妙妙上夜班的时候,我就睡在她的房间里。她的房间纤尘不染,平常连多多都不进去,徐生和妙妙聊天也是上多多的屋里聊,所以我猜除了我没人知道妙妙床头柜台面的玻璃下边压着一张男人的照片。
那个床头柜上放着电话机、一个小闹钟和一只玻璃烟缸,照片的位置就在电话机下面,如果不把电话挪开根本看不见。我是在一个晚上躺在床上看书时,不小心把书签掉到了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在搬开床头柜时不小心把电话扯到了地上,于是那照片上的男人便对我笑着。
那是个很英俊的外国人,我当时对着他挑着眉毛打量了半天,觉得他长得是挺好看的,可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但凡有点姿色的中国女人都先被外国男人瞧上了呢?是中国男人不敢高攀还是压根儿就不识货?

这个男人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秘密,它使我经常偷偷打量着乔妙妙的神情举止,琢磨着她和那个洋鬼子是怎么个情况。她把他的照片压在电话下面,是因为一直想着他?还是因为不在意顺手放在那儿的?
我不懂比我大十岁的女人有什么样的感情世界。
有时看着徐生的样子,我就想不知道徐生的老爸老妈长的是什么模样,瞧他的样子,他的父母应该也不会难看。照这么想的话,乔妙妙这美人若是嫁给了电话下面的那个英俊男人,生出来的孩子不知要比徐生好看多少倍。

没人知道那几天我的脑袋里转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一个星期后,看看没什么动静,我们在家里实在憋得闷得慌,决定出去溜溜。徐生说他老妈要回上海几天,决定回家去当一天乖儿子。乔多多带着我出了门。
“嘛去啊?要不咱上‘流花’吃饭吧?”尽管满大街都开着粤菜馆子,连家常菜的牌子边儿上都敢贴张纸写着“广东名厨”,我仍然对最早的那家“流花粤菜馆”情有独钟。这都是让他们惯的。
“不去不去,还没吃腻啊?你个粤菜脑袋!”乔多多打了辆车拉着我奔了建国门。“先陪我去取样东西。”
我听了一激灵,又想起那个晚上,多多在楼下叫我跟他出去……“不会又是约哪个胖子吧?”
“不是!下回这种事我不带你去了,省得把你饶进去。”多多抿抿嘴,好象那件事挺对不住我。
“没事,不就是玩么。”我大大咧咧地靠在座位上,坐姿象个爷们儿似的拿脚蹬着车门下边的沿儿。
乔多多一把把我薅起来:“我说你是没长大啊……”他又压低声音:“还是脑子没发育好呢?怎么一点女孩儿样儿也没有啊?”
我斜愣着他,扯扯自己的头发:“女孩儿什么样儿?你见过有我这么长头发的男的么?”
他指着车窗外面:“你自个儿瞧瞧,看人家在夏天都穿什么,满大街那么多女孩,穿的裙子小细跟儿的凉鞋就没重样儿的,你再瞧瞧你。”
“我怎么啦?我穿的这身也没跟我重样儿的!”我穿了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一条肥肥大大的牛仔裤下面套着双鞋带松散的薄靴子。
他睨了我一眼摇头晃脑地:“嗯——外观上看嘛倒是象个女孩儿了,就是你骨子里跟个混小子没什么区别。”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看,立刻懂了,抬腿踹过去:“滚!”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2 13: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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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友谊商店外面绿化带的牙子上走着练平衡,乔多多自己一个人进了商店,他没带我进去,我也很不喜欢那里的客人身上飘出的香水味。
不一会儿,他拿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那是个半尺多长的蓝色绒面小盒子,不知里面装着个什么东西,他在身上捣腾了半天,才把它装进空出来的裤兜,看上去鼓出来一大块儿。
“搁我兜儿里吧,我兜儿大。”我拍拍自己的牛仔裤。
“歇了吧,回头再丢喽。”他当宝贝似地护着,“你换条瘦点儿的行么?跟缅裆裤是的。”
“我乐意!”我跟他一起站在路边等出租。这附近是使馆区,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出入的小女子们都打扮得妖娆妩媚,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跟她们夹杂在一起,我就象块石头。“回头我再给它剪俩口子。”
“你敢?!”乔多多同志立刻表现出对嬉皮士类装束的抵触,虽然他们也都是些混人,但表面上还算是有着体面的工作,因而在穿衣打扮上也是很体面的那种人模狗样。几年以后,有人管他们这种德性的人称为白领。

我们坐在崇文门一家安静的西餐馆里,服务生走开后,我弯下腰抽出根鞋带把头发扎起来。乔多多象看见怪物一样瞪着我,又碍于周围的环境礼仪不便对我喷脏话,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得意洋洋地又抽出根鞋带绑在辫子梢上。
“我说你这人就不能让人省心!”
“管着么?你又不是我爸。”我捏了块小篮子里的面包很没公德地往黄油碟子里蘸,被头发捂热的后背透在空调冷气里,一下子让我手臂上暴起一溜鸡皮疙瘩。
“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多多突然很神秘地探过身子。
“什么故事?”为了我那个远大的志向,从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故事,渐渐对所有故事着迷成了条件反射。
“听到最后能知道你的心理状态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鬼鬼祟祟地装腔作势。
“测试题?快讲讲!”
事实证明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之后的几分钟里,我和乔多多都趴在桌上近在咫尺地脸对脸、眼对眼,他一直保持着缓慢的语速用故作神秘的德性给我讲了一个很诡异的故事,然后在我全神贯注急于听到结局的紧张时刻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迅速地揭晓。
我冷不丁地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惊声尖叫。
等我想起身边的环境,闭了嘴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不大的馆子里所有客人都停下手里的刀叉向我惊恐地看着,不要说那些衣冠楚楚的服务生,就连后边的洋厨子都跑了出来。
乔多多那孙子双手捂着脸趴在桌面上,肩膀在不停地抖动着。
服务生过来查看我的盘子,以为我吃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涨红了脸向他摆手解释,他一脸疑惑地走开了。
“乔多多!”我恨恨地压低了声音叫。
多多抬起半个脸来,他已经笑得眼泪汪汪不能自制:“干嘛?”
“你大爷!”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2 13: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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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中午因为出了那么个丑,我连饭也没吃踏实,任凭乔多多赔尽笑脸儿,我只管拿白眼珠子翻愣他,最后他干脆放弃了,叼着一棵烟冷眼瞧着我。
我伸过手去把他的烟拿过来,抽出一支也叼在嘴上,抻着脖子寻摸他的打火机。
“给我搁下!”他立马把打火机盖在手心里,“抽什么抽,反了你了,还敢抽烟?”
那根烟被我含在嘴里,不便跟他搭话,只能瞪着他。这时只听耳边擦着了一根火柴,服务生把长长的火柴凑过来帮我点着了烟。
待服务生走了,我足足地吸了口烟,再远远地冲乔多多喷了过去。“不就抽你根儿烟么,瞧你心疼的。”
“我这是心疼烟啊?”他拿手里的叉子指着我,“你说你一小女孩儿抽什么烟啊,让人瞧着多难看。”
“我不是小女孩儿了!”我突然拉下脸,“你别老象我爸似的管着我成么?”不知为什么突然心里窜上些无名火,可感觉中又不是那么没有目的,我不喜欢他说我的时候把我当个屁事儿不懂的孩子。
“成!你要抽就抽吧,啊。”他气呼呼地拿出钱包来招呼服务生结帐。“我不管你,我供着你还不成么?你也别跟这儿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乔多多带着我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小茶楼前,一边挑着门口的竹帘子走进去,一边打电话。
“徐维,我和小刀在‘柳泉’呢,出来坐会儿。你叫李密他们一块儿来吧,晚上出去吃饭。”一个看着机灵的小女孩迎上来很热情地向我们一哈腰,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看乔多多手里的电话。
这阵子正是手机更新换代不久,以前的大板砖式“大哥大”早已经被淘汰,各种新式手机正式登场,许多人的腰里除了别着个汉显BB机,又新增了一个漂亮的手机挂着,但真正随时拿着打的人并不多。
乔多多他们都用一种很秀气小巧的折叠式手机,从来不别在腰上,只搁在兜里,更不会在散发号码的时候叮嘱人家有事先呼叫BB机,然后再等他回。自从他们换了手机,BB机就扔在家里当闹钟、收天气预报了。
我听着乔多多的电话,知道他们的夜生活又要复苏了,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趣。正四处张望着打量这个小茶楼内部结构,只见从楼上下来一个粉白细嫩的胖子,老远就冲乔多多乐:“你丫还认得我这儿啊!”女孩一见,立刻知趣地走开了。
乔多多双手插着裤兜四处打量:“成啊,最近发了是不是?鸟枪换炮了啊,要不是外头那牌子没换,我还真不敢认了呢。”
胖子把我们往楼上让:“前儿装修了一下,弄得漂亮点生意也好做不是。”他一路带着我们上了楼,指着一排房门紧闭的小屋:“下午没生意,都空着呢,随便挑一间吧。”
“我瞧瞧,我瞧瞧。”乔多多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门上的字,“这都起的什么名儿啊?胭脂、凤仙……操!你丫是开茶楼呢还是开妓院呢?”
我忍不住偷偷乐,那胖子听着了,特不好意思:“随便瞎起的,就图个好听呗。”
乔多多站在一间屋门口问:“里边儿没姑娘吧?”见那胖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多多冲我一摆手:“来,咱就胭脂姑娘这屋儿了。”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3 18: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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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我可告儿你,你要真想抽烟,我不拦着,可到时候你妈回来了要抽你,你可别往我身上赖。”乔多多把他那盒555放在我面前,连同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乔多多同志,不要这么小气嘛。”我满怀好奇和兴奋地拿起烟,对他嬉皮笑脸。“从小到大你就是我的靠山,怎么能这么关键的时刻甩手不管呢。”
555有种奇怪的味道,那丝丝缕缕经过我的唇舌,穿过咽喉进到肺里,我觉得它就象一种思维把我整个淘了一遍,然后,我就变了。
我认真地品完了一根儿烟,又大模大样地续了一根儿,多多跟我乍呼着:“抽烟可上头,你别不知死活。回头你要抽多了,我还得背你回去。”
“嘁!我喝酒都不爱上头呢!”我往他身边凑过去,神神叨叨地问他:“哎,刚才你上友谊商店那儿买的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

乔多多的脸上漾开一个特温柔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就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儿。他从兜里把那个蓝色绒面小盒子掏出来,正要说点什么,有人敲门。
乔多多应了一声,随手又把那盒子放回了兜里,只见那胖子带着先前那女孩一起走了进来,俩人手里各端着个托盘,装着茶具、零食和水果,放下东西后,女孩转身出去了,那胖子又拿出两盒555烟搁在桌子上,冲我一乐问乔多多:“这位……是嫂子吧。”
我看着他,眼珠子瞪得都快对到一块儿去了。乔多多很王八蛋地一搂我的肩膀:“是啊,你瞧我们还般配么?”
“配!配!那还有错!”胖子搓搓手,“头一回见嫂子,兄弟可没准备什么礼……”
他话还没落,乔多多踹他一脚:“放屁吧你!这是我妹妹!”他的手从我肩上拿了下来,就手给我倒了杯茶。
那胖子也乐了:“你丫说话操蛋还赖我,有问跟自己妹妹配不配的么?”他冲我点个头,往外走:“不过也别说,你们还真一点儿不象兄妹俩。”

我气鼓鼓地又点上一根儿烟:“乔多多,你今儿吃错药了吧,尽拿我开涮!”
“瞧你这小心眼儿劲的,还生了气了。”多多又把那个盒子掏出来,“来,哥哥给你看样好东西。”
那是一根翠玉簪,顶头上挑着一颗略微椭圆形的珠子,有花生仁儿那么大,我伸手摸摸那珠子问:“这么大个儿,珍珠么?还是塑料的?”
“塑料的?!要买个塑料的我上友谊商店干嘛去啊?”他戳着我的脑门数落我,“这可是真的,连这颗珍珠带下面儿这根翡翠都有证书呢。”
我只觉得从心里往外反着那么难受,头昏脑涨地,眼前的东西都在晃悠。我把烟往桌上一扔,摇摇晃晃地一头扎进乔多多怀里。
他拍着我特得意地乐着说:“别跟我起腻啊,再装乖我也不给你。”
我伏在他怀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见我没出声,把我翻过来:“怎么啦?不是又生气了吧?”他把我的脸翻过来一看,马上急了:“你怎么了?色儿都白了。”
我使劲地喘了两口气,才憋出一句来。
“我想吐。”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3 18: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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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徐生和李密、崔红军上“柳泉”茶楼找我们之前多多着实忙叨了好一阵子。
他把冷气的温度调高了些,把背阴儿处的窗户打开通风,又把那个叫刘全的胖子找来,让他去弄了杯西瓜汁。我头晕目眩象条死狗一样躺在沙发上瞅着他,就着他手里喝了几口西瓜汁,又歪在他腿上喘,虽然感觉好了些,可还是一个劲犯恶心。
他松了口气,乐了:“踏实了吧?你抽啊!说了不听,活该吧。”

我枕着他的大腿翻了个身,冲着他侧躺着,脑袋里嗡嗡地,天旋地转。我嘀嘀咕咕地骂他,刚才要不气我我至于抽烟么?要死活拦着不让我抽我会抽么?
“你还赖上我了!”他想把我推开点,“你不是不让管么?这会儿又赖我。”
“你别动我,晕着呢!”我扒拉他的手,不让他搬动我的脑袋。想了想也没什么理由再跟他顶嘴,就抽抽噎噎地有点要哭的意思。
“你别哭啊,我可不哄你。”他话里带着乐,可我听了却很是委屈,干脆哭起来,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裤子上。
“我说你怎么就跟小孩儿一样啊,什么都不懂!还不承认。”他拍拍我的后脑勺,“你起来,我去给拿张纸。”
“不要!”我哭得一塌糊涂,太想要张纸了,可这会儿一定哭得很难看,我不想让他看见。

这功夫门就被推开了,我感觉到乔多多放在我脑袋上的手推了一我把,我这才坐起身,挂着一脸泪珠子回过头去。
李密、徐生和崔红军站在门口,李密见我正哭着呢,跟我做鬼脸:“哟,谁惹我妹妹哭成这样儿啊?眉眼儿都攒一块儿去了。”
那恶心劲正顶在胸口上,我闭着嘴深吸气,没搭理他。崔红军刚要开口也说点什么,只见徐生从他们俩之间冲过来,一拳挥在乔多多的脸上!

多多一点防备也没有,被徐生打得脸都歪到一边去,他见徐生第二拳又挥过去,抬胳膊扛了一下,起脚踹在徐生肚子上:“操!你丫有病啊!”
徐生后退了一步,趁着他向后仰的势头,我扑过去抓着他一起倒在茶几上,半跪着的膝盖顶着他的胃,右手的刀搁在他脖子边,我听见李密喊了我一声,崔红军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徐生垂着眼睛看着我的右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我的刀。

屋里乱七八糟的,桌上的东西基本都打翻了,刘全赶上楼来站在门口把听见动静跑上来的服务员轰下楼去,进来关上门:“干嘛呢这是?哥儿几个聚着来砸我场子呢?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动手?”
“小刀,松开他。”乔多多在我身后轻轻地说。

我盯着徐生的眼睛,他那双灰眼睛也一直盯着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表情,让我觉得有那么一会儿,我好象真的伤着了他。
崔红军松开手,我把刀收了起来。徐生的目光在我的刀上停留了几秒,我想他会在一段时间里忘不掉它的。我的刀说是一把刀,勿宁说是一把微型的反刃镰刀,它是我十七岁生日时乔多多送给我的礼物。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6 17: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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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刚一站直,只觉得满屋子东西都晃悠,我忙不迭地伸手扶住刚坐起身的徐生,一张口“哇”地吐出来,把徐生半拉袖子染成粉红色。
这一下子又惹得几个人乱成一团,估计是以为我急火攻心吐血呢,还是乔多多及时说了句:“没事,她刚才喝西瓜汁来的。”这才平息下来,刘全收拾了一下,出去了。

吐完了,心里也舒坦了,我在门边上的小洗手池漱了漱口,回去蜷在沙发犄角里半死不活地倚着。
“小刀,怎么的了这是?”李密在边上坐下问我。
“跟我逗咳嗽呗,非要抽烟,瞧瞧……”乔多多指着烟缸里的烟头,“没轻没重的就抽成这个德性了。还不让说。”
他突然一冷脸儿冲着徐生扬扬下颌:“嗨!说说,你丫犯什么病呢?”

徐生很窘的样子,看了我一眼,挺不好意思地对多多摆摆手:“我的错!对不住了。”
“什么就你的错了,对不住就完啦?凭白无故的你丫跟疯狗似的扑上来就给我一拳,有原因没有啊?”多多摸摸下巴接过崔红军递过来的烟搁嘴里,我立马伸手指着他俩尖着嗓子哼哼,崔红军马上把烟放下了,多多翻愣我一眼:“得,这会儿连闻都不成了。”

徐生的样子怪有趣的,想乐吧好象又不好意思乐出来,也不知道他打了多多一拳有什么可乐的。他琢磨了半天才说了句:“嗐,那什么……我不是一进门的时候……误会了。”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
另外仨人也都看了我一眼,李密和崔红军跟着鬼鬼祟祟地乐了,乔多多打了个愣:“误会了?你丫误会什么了?”说完突然一脸恍然,对徐生破口大骂。

后来任凭我怎么问,这四个人谁也不告诉我徐生到底为什么打了多多一拳,多多说:“甭理丫的,丫就是一流氓!”当年那个心灵纯洁的小刀同学疑惑了好久也不知道徐生怎么就成个流氓了,瞧着他们都不再计较了,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缓了一下午总算是不那么难受了,我坐直了开始跟他们胡侃,崔红军冲我说:“跟家闷的慌吧?一会儿带你上‘流花’吃饭去?”
不等我雀跃起来,乔多多一个劲地摆手:“不去不去!”他躲着我踹过去的脚,“别急啊,咱晚上找个小店儿涮锅子吧。”
“大夏天的吃火锅?”李密叫唤着,“好!以毒攻毒。”

我看着乔多多呆了呆,没说话。夏天刚开始那会儿,有天在多多家吃饭,我说特想去吃火锅,还不是那种上档次的大馆子,就想把着个没空调的小饭馆儿,在门口支张桌子,上炭火铜锅涮羊肉,喝小二锅头和冰得镇牙的啤酒,那才叫爽。当时妙妙就说我这是找病呢,多多也跟着挤兑我。没想到他竟记着这事儿。
徐生跟着接口说他们家附近有个小馆子专门涮锅子的,在屋子外头摆一溜饭桌儿,火着呢,到了饭点儿都没座儿。于是我们一行人分头打车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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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在我记忆里北京的傍晚一度是那天的样子。
太阳还没落到西边的山顶上,仍然很耀眼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那个饭馆门前地上摆了一溜铜锅子,有两只正往上窜着火星,一个眉眼儿黑秋秋的伙计蹲在地上小心地伺弄着,街边儿上参差不齐地放着几张桌子,有两张桌上已经坐了人。

我们找了个紧靠马路牙子的桌子坐下,李密招呼伙计烧个锅上来,一个四十来岁和颜悦色的男人凑上来拿了个单子问我们点什么,看模样象这个店的老板。
我扭着头往马路对过瞧,那儿支着两张台球案子,几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一人手里握着根台球杆儿跟那一本正经地转悠着,大多数孩子手里都夹着根烟。

“妞,你有忌口的么?”坐我边儿上的徐生问我,我仍然看着那些孩子们打台球,摆摆手,也不回头。这时有个孩子呲杆了,几个孩子都笑骂起来,我也跟着乐。
“嘿嘿嘿!嘛哪?”李密隔着乔多多叫我,“问你呢,喝什么呀?”
我转过头来,见那个老板模样的人正看着我,挺和气地问:“姑娘喝点儿什么?几位点的啤酒,我们这儿可乐什么的饮料都挺齐的。”

我一边哈腰又去拽鞋带扎着头发,一边说:“小二儿吧。”眼前几个人的脸当时就挂下来了。
乔多多对那人说:“甭理她,跟我们一块喝啤酒吧。”
我拍拍桌子:“凭什么啊?”然后拿眼瞪着那位说:“就小二了。”
那人好脾气地冲我笑笑:“对不住了姑娘,我们家小二今儿中午让人给端了,这会儿还没上货呢,要不您换个别的吧。”

我站起身来被乔多多一把揪住:“嘛去?”
我指指斜对面胡同口上的小铺说:“我自个儿上那儿买一瓶儿去,横不能这么个小店也不让客人自带酒水吧?”
“别介!您这不是打我脸呢么。我给您买去。”那老板抬起头直着脖子往对过儿喊:“周放!周放!”
那些孩子堆儿里扭过一张清秀的脸来:“嘛呀?”

老板一指那小铺子:“去给我拿个小二儿来。”又低头问我:“您要红星的还是牛栏山的?”
“红星的吧。”
老板听了又大声吩咐那孩子说拿瓶儿红星的给这姐姐送过来,那孩子头也不回地应着。
我看着那个叫周放的孩子,他穿得跟我挺像,一件黑色跨栏背心,一条肥大的牛仔裤,眼瞅那瘦溜的身量居然也有些小肌肉把那个背心撑得挺饱满。他没象其他孩子那样拿着烟,也没把杆子放下就径直去拿了瓶儿小二锅头过来。我跟他说了声谢谢,他抬起被一脑门子碎头发遮着的眼睛来看着我腼腆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那顿饭吃得酣畅淋漓,我们挥汗如雨地把桌子上的食物都卷进了肚子。那瓶小二被乔多多硬抢着倒进了五个杯子里,我也没再跟他较劲,喝完了二锅头就跟他们一起喝啤酒了。
冰凉的啤酒混着滚烫的食物接连不断地刺激着我们的唇舌和肠胃,他们几个连烟都顾不上抽,足足吃了半个多钟头,这才缓下来,几个人纷纷点了根儿烟,看着周围渐渐上满座儿的桌子,又招呼伙计加汤添肉添菜送啤酒。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吁了口气,崔红军说:“舒坦!真他妈舒坦!”

兴许是吃得太舒服了,饭后谁也不想动弹,都想回家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大家就各自散了。乔多多带着我回了院儿,走过他家那个单元,他跟着我进了我家那个单元。
我停在楼梯口的黑影里也没开灯,回身问他:“干嘛还跟着啊?我这都要到家了。”
他说:“小刀,下礼拜你过生日,咱找个地方热闹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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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我生在八月。
从小就觉得我生的日子好,因为夏天有西瓜,能敞开肚子吃冰棍,还有大个儿的水蜜桃儿……等上了学就更觉得好了,因为过生日的时候在暑假里,不会因为上课而耽误了吃喝。
生日这天是立秋,八月的夏天已然走到了尾声,时常有凉凉爽爽的雨烘托着夏末初秋的气氛。
其实,我家里基本上没怎么给我过过生日,我的生日从来都是乔多多他们一帮子人拉着一起热闹的,当我还是个上小学的丫头片子他们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当他们上了大学我也混成一个高中生的时候,我的生日都在朋友们的欢声笑语里渡过。
他们还没走出校门就开始合起伙儿来做生意,倒是毕业之后,各自有了不同的工作,生意伙伴的关系反而淡了,十几年积累下的友情成了他们之间最强韧的纽带。对于我这根儿打从上幼儿园起就撵在屁股后头的小尾巴,他们从来不曾忘记我的生日。
起先是在我生日那天招来许多朋友,亲的疏的,远的近的,一大堆,有送东西的也有送花的,也有空手送句祝福的,也就图个热闹。到我十八岁那年,不知道怎么的他们都在我生日前送给我礼物,到生日那天就不再拿那些累赘东西了。到了第二年还是这样,我倒是不在乎他们送些什么,可他们说,女孩儿嘛,就得赶着什么日子的时候拿个礼物哄着。

今年,我二十岁了。
生日前一天,下午乔妙妙打电话来把我叫了过去,楼梯刚走到一半儿就听见上面吵吵着,听着人挺多。
进门儿时,见李密、崔红军、徐生还有聂征都在,乔多多极其少见地没在家。妙妙把我拉进她屋儿里,笑吟吟地递给我一个漂亮的纸包。
那东西拿在手里挺轻,似乎重心在里面还有些滑动。我问妙妙里边是什么啊?
她乐着说,你就打开看看呗。
我也舍不得撕坏那纸,轻轻地掀开裹住的纸边,从里边儿滑出一件真丝的白底儿手绘旗袍来。

“呀!”我惊喜地叫着,一下子窜起来,问妙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呀!哪弄来的?”
妙妙抿着嘴说:“甭谢我啊,这可不是我送你的,明儿我大休,你们哪儿也别去,我在家给你做一桌子菜就当是给你过生日了。”
我纳了闷了:“不是你送的?那是谁啊?”
妙妙起身拎起那旗袍:“先别问是谁送的,穿了试试。要不合适咱还不收他的呢。”她又从柜子里拿出双白色的高跟鞋和一包连裤的丝袜来。“来,咱俩脚一边儿大,穿我这个,色儿能配上。丝袜是新的,你抻抻再穿。”
她又上衣柜挂着的衣服里拿出一套真丝的珍珠粉色内衣来,对我笑着说:“我也不能什么都不送你啊,这是华歌尔的,颜色喜欢吗?昨儿知道有这么身旗袍我就特意去给你挑来的,回家来已经给你下过水洗了,你都一块儿试了吧。”说完,她把衣柜门打开,让穿衣镜对着我,开门出去了。

我把身上的衣服都褪了下来,为了穿衣裳方便,从妙妙桌上拿了支铅笔把头发盘了起来。然后把那两件礼物一一地穿上了身。真丝的感觉真好,象一只凉凉的柔软的手抚在身上。旗袍是无袖卡肩的,也不知是谁做的,竟那么合身儿,一道长长的开叉儿直开到大腿。从膝盖的位置开始几枝蜿蜒而上淡淡的紫玉兰趴在丝滑的料子上。
我曾经对谁说过我喜欢紫玉兰么?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不知不觉地就觉着自己矜贵了,镜子里的这个女孩儿和以往熟悉的那个我完全不同,她变得柔婉了一些,娇羞了一点,踩在高跟鞋上,举手投足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媚态。陌生的,却又说不出的欣喜。

我正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地打量自己,屋外的说话声大了起来,好象是乔多多回来了,听见他问小刀来了么,李密说在你姐屋里呢。
没等李密的话音落下,听多多叫着:“小刀……”门就给推开了。
我觉着自己这身打扮让他们见着有点不好意思,就慢慢儿地扭过身儿去。
乔多多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支在门框上,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傻呆呆地愣在那儿。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7 03: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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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晚上聂征请我们去“流花粤菜馆”吃饭,他说明儿要上深圳办事儿,就不过来了。崔红军送给我一块巨型的军表,我立刻戴在腕子上比划着,觉得这东西实在符合我的性子。李密递给我一个特小的盒子,打开来看,见是一块玛瑙的印,顶上雕着我的生肖,印是用阴文刻的我的名字,在印的侧面又用阳文刻了“小刀”两个字。有根用红绳编缀的络索系在生肖上,挂在脖子里也挺好看。
我拈着印问:“这么个印章让我往哪儿盖呀?”
李密说:“以后等你成作家了,就往你的书上盖呗。”
“嘁——”我冲着他翻白眼儿,“人家作家都往书上弄个亲笔签名儿什么的,哪儿有盖章的。”
乔多多说:“这么着,以后你要是看上谁了,就拿这个印往他脑门儿上一盖,他就归你了。”他们都哄笑起来,就连站在身后的服务员都看着我乐。

我就手狠狠掐了多多一把问:“你少挤兑我,你送我什么东西啊?”
多多递给我一个形状不规整的大盒子,我撇着嘴说:“哟,盒子挺大,别是拿什么唬弄我吧?”打开来发现是两个盒子并在一起的,一个就是上回他在友谊商店里拿出来的那个蓝色绒盒,另一个是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
我先把那个绒盒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正是那支顶着珍珠的翡翠簪子,就问他:“这东西真是送给我的呀?多贵啊!”

“我也没打算送给你,那原是送别人的。瞧你那么喜欢,而且总不能老是拿我姐的铅笔盘头发吧?我这不就又去买了一个送给你呗。”多多嬉皮笑脸地说。
“你这人儿怎么这么讨厌啊?送个东西还要说这种话,有本事你就甭送!”我接着把那个方盒子打开,刚掀开盖儿,一股醉人的芬芳溜进鼻子里。
那是个倒梯形的瓶子,方方的台面儿,里边儿深橙色的香水液,还不曾打开瓶盖,那芳香已经把我团团包围。
“真好闻!这是什么香水?”我一直对香水没有太多好感,嫌它们太浓郁,闻上去象个垂暮的老女人。
“这是璀璨。”好象我的喜欢在乔多多的意料之中,我忙活的时候他已经开吃了。

把各个包装收敛起来后,我发现徐生端着杯啤酒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立马指着他:“别乐啊,还有你的份子没交呢。”
乔多多马上接口说:“不带你这么贪心的啊,人家送你那么个大礼,你还要?!”
“送我什么啦?”我拿眼瞪着徐生,他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洋鬼子的德性。
“说啊!”我跟桌子底下拿腿踹他,这会儿已经换回了从家出来时穿的衣服和靴子,他忙不迭地躲着我的脚。
我看着他慢慢儿抿了口啤酒,那管直挺挺的鼻子差点探到酒里去,然后他抬起那双灰眼睛望着我问:“那些紫玉兰你瞧着还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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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徐维原来是个裁缝。当然,只有我才管他叫裁缝,他的名片儿上写着的是“首席设计师”。
第二天早晨,天上下着细细的小毛毛雨,我一大早儿就上乔多多家去了,躲在妙妙屋里,她用那支簪子给我盘了头,换上徐生送我的那件旗袍,又淡淡地化了点妆,喷上乔多多送我的“璀璨”,因为没有首饰,我又把李密送的那个印章挂在脖子上,古色古香的还挺般配。
我问妙妙这么一个劲儿地倒赤象不象嫁人呀?
妙妙说嫁人哪儿这么简单啊,不把你折腾晕菜了可不算完。

上午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刘全不光自己来了,还带来个伙计,搬来了酒水。我后来听乔多多说起刘全,原来他们也是同学,小时候还上我们院来过,那时候瘦得象个猴子,后来得了病休学了一年,因为身体不好,就不再往这边跑了,每回都是多多他们过去找他,再加上因为吃药养病,他慢慢儿地成了个白嫩的胖子,我根本没法把他和小时候印象里那个瘦猴儿联想到一块儿去。
妙妙施展了一下很“妙”的厨艺,让刘全的那个伙计打了把下手,满满一大桌子菜把一屋子人吃得直后悔为什么以前只顾着上馆子里撮而没想着到多多家蹭饭吃。
大家喝了不少酒,除了妙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后来也不知谁提议,大家都回家去歇着,晚上有愿意再来凑热闹的,就再过来。于是一屋子人又都闹哄哄地散了。
妙妙出去上超市买东西,她说中午这一顿已经把买回来的和冰箱里备着的东西全吃了个干净,要不买的话晚上连方便面怕都不够吃。李密和崔红军在客厅里歪在沙发上,以往坚强好战的乔多多也终于钻进他屋里靠在床上犯迷糊。我端了杯水蜜桃的果汁坐在他床边儿陪着他说话。

“来,给我喝一口。”多多朝我伸着手。
我让他看着我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收在怀里:“就这一杯了,除了自来水,什么喝的都没啦。”
他笑眯眯地也不跟我争,歪着个脑袋看着我,半晌儿……“小刀……”
“嘛呀?”我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两手支着床把腿伸直了看妙妙那双高跟鞋,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也去买一双呢?
一扭头,看到乔多多闭着眼睛有点儿要睡着的样子,就悄悄儿凑过去仔细听他的呼吸,听上去均匀又沉重,象是酒后入睡的模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被我看了十几年的人不知怎么今天看着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过了会儿,顽皮性子翻上来,就把挂在胸前的印章拿起来,往嘴唇上蘸了蘸口红,然后一手支着床凑上去印在多多的脑门儿上。

我正想乐还没乐出来的时候,乔多多的手冷不丁握住了我的,往起那么一拽,我立刻失了重心,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只觉得他另一只手顺着那身旗袍严丝合缝的曲线包在了我身上。我的耳朵里嗡嗡地响,好象有种鼓点敲在脑子里,然后发觉这快速而有节奏的动静儿似乎就是自己的心跳。
我抬起头看着正望着我的多多,叫他:“多多……”他的嘴就凑了上来。
嘴唇上那点油腻的唇膏好象都被他蹭掉了,我瞪着眼睛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儿,觉得他的眉毛挺顺挺浓,闭上的眼睛有个很粗重向上翘起的弧线,而且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居然那么长!
正当我细细琢磨他的眉眼儿时,他睁开眼睛,轻轻松开我一点,又对我轻轻地说:“傻丫头,把眼睛闭上。”
我听话地闭上了眼,感觉他的嘴唇温柔地裹住了我的,于是脑袋里又嗡地一下……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7 03: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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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我偎在乔多多的怀里象个木偶人儿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地呆了一会儿,然后特不自然地坐起来,要往外走,他拉住我的手:“小刀……”
“嘛呀?”我低着头,瞟了他一眼,见那个印章还在他脑门儿上,就伸过手去帮他给抹了。
他盯着我笑着说:“干嘛擦了呀,留着呗。”
我窘得脸上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死命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你讨厌吧你。”
他松了手,说:“你上我姐那屋把口红重新画画吧。”

我钻进妙妙的屋子,对着镜子里那个脸泛酡红的人儿看着。
从小时候到现在,和多多在一起时间太久了,跟他在身体上的接触不知有过多少回,没一回象今天这样让我感觉到那么不同。他不再象哄个孩子似的那么大大咧咧地,当他抱紧我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的时候,他的手又轻又软,好象怕把我碰疼。

我最早的记忆里就有乔多多这个人,那时我才五岁左右,他已经上了小学。那时候的我长得胖乎乎的,挺肥实,我妈图省事给我留了个妹妹头,衬得整个人都圆溜溜的象个胖娃娃。那会儿院子里的叔叔阿姨见了都喜欢抱抱我,或是在我肉腾腾的脸蛋儿上捏一把。
到夏天幼儿园里快放假了,有天我爸把我从幼儿园里接回来,进院子的时候正碰上乔多多他爸跟他在门口说话,我爸就跟他爸聊了会儿,他爸顺手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乔多多冷着个脸爱搭不理地瞅我。

忘了当时乔多多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儿了,只记着我一直撵着他想要他手里的东西,他把我推开好几回我都毫不放弃,最后他猛地把我一把抱起来往院门口的石台子走去,我立刻发现了他的企图,一边踢蹬着一边尖叫,然后趁他憋着劲要把我举起来放到那个高台子上时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他嘴里吸溜了一声立刻没了力气,不仅没把我扶住,反而在我的重压之下一起摔在了地上,我的膝盖在地上擦破了皮,他的后脑勺磕在地上,鼻子也被我的大脑袋磕出了血。

后来乔多多跟我回忆起这段儿的时候特别不愤地数落说,当时他爸要打他,被我爸拦着,说小孩子闹着玩儿没事,不值当为这事打孩子。就在我爸蹲在地上拿他的大手绢给我扎膝盖的时候,我一直尖着嗓子冲着乔多多叫唤“打你!打你!打你!”
每当他想起这段儿和李密他们一起乐不可支地挤兑我时,我都会怒不可遏地冲上去给他一顿胖揍。

一块儿玩儿闹了十几年,象什么呢?象兄妹。他们都象我的哥哥们那么爱护我,照顾着,有点什么好事儿都不忘把我叫上。但在这些哥哥们里头,乔多多和他们还有点不一样,这不一样究竟在哪儿我却总也说不上来。到今天这点儿不一样开始有些真相大白的意思了。
在书里看到太多爱情故事,与主人公感同身受的同时我却从来体会不到那种爱情何以就让人欲生欲死了呢?还有那些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故事,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就是以后的夫妻,这可有多邪门。

心底下偷偷琢磨过,这么些哥哥都是跟我打小在一起长大的,这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得是青梅竹马了吧?这会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刚才的乔多多,呀!觉得好象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一直以来心里就没在意过,兴许是因为潜意识中就觉得我早晚是要跟他好的,他早晚也会象今天这样喜欢我。
没准儿这感觉才叫青梅竹马吧?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8 08: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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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我在妙妙屋里闷了好半天,听见大门响,知道妙妙回来了,这才出门去。她不让我搭手,怕弄脏了我的新衣裳,说这是件完全手工的旗袍,一针一线连上边儿画的紫玉兰都是手工活儿,我听了立马回屋里换了下来,以后说什么也不敢轻易穿上它了。那么秀气的东西,比我还金贵呢。
留着脑袋上盘着的发髻和挂着的印章,我穿回心爱的前苏联军装背心和军版的休闲裤,踢踏着靴子进了客厅,见李密和崔红军正眯缝着眼睛要醒不醒的样子,又听见多多房里有一声打火机清脆的声响,知道他点了烟这就快出来了,心里一下子慌了神儿,不想见他,怕看见他,也怕叫他瞧见了我,于是溜上了阳台,趴在台子上看外面下得象雾一样的细雨。

阳台门儿轻轻地一响,用不着猜也知道多多站在了我身后,他的手重重地落在我脖子上,这在他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可我却被他拍得心里一跳。
他说:“我爸说十一前后他和你爸能轮流回国来休息十天,你知道了么?”
“我爸好长时间没给我信儿了,你爸这么说那就是呗,他俩谁先回来啊?”我眼睛紧盯着外头,脖子僵直着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呢。”他长长地吐了口烟,打开窗户,把烟头远远地弹了出去,揽着我说:“进屋儿吧,站久了再凉着。”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听着他们胡侃,乔多多和李密在为什么事争论着,崔红军扭脸儿看了我一会儿说:“哟!今儿小寿星怎么不言声儿了?中午喝多了吧?”
要搁往常我肯定窜起来叫唤了,恨不得立马拉起他来再喝点儿。可这会儿就觉得心底虚得慌,翻起眼睛瞧瞧他,哼哼叽叽地说:“才没有呢。”
“怎么着了?”见我这个德性,李密也不跟乔多多争论了,探着个脑袋瞧着我,“怎么啦?你没事吧?”
我没搭话儿,李密又扭头问乔多多说她这是怎么了?

我听着李密去问多多,紧张地抬起眼睛看着他,见他也正瞅着我,我猜不出他会说些什么。
可还不等他说出什么来,门铃响了,乔多多过去开门,刘全、徐生还有两三个平常挺熟的朋友走进来,他们搭着两箱啤酒,李密和崔红军走了过去,几个人全堆在了门口。
妙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我过去帮把手,我从那些人身后捣腾半天也没走过去,正站在那儿等着他们搬妥当,门铃又响,乔多多顺手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儿,个头模样都小巧,却长得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嘴巴,脸上挂着笑,嘴角呲出两颗小虎牙来。她穿着件紧绷绷的黑红相间条纹的弹力上身,裹着条又短又窄的黑红格子裙,手里拎着的小包也带着点红艳艳的颜色,显得那个人活泼热情又俏皮。
屋里人都瞧着她,她瞪大眼睛看着乔多多笑着叫:“多多!”
“卢菁……”乔多多喃喃地叫出个名字来,那女孩儿听了,脸上得意的笑容更丰富了些,她扬起细溜溜的小胳膊扑上去勾住了乔多多的脖子,一头扎进他怀里。我清清楚楚地瞧见盘在她后脑勺的那堆头发里插着一支和我头上一模一样的珍珠翠玉簪。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8 08: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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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妞,你冷不冷?”我们一大群人都挤在崔红军的车里,徐生坐在我身边问。自从出了乔多多他们单元的门儿,到上了车,我一直在不能控制地发抖。开始只是觉得心里边打着寒噤,然后是两腿发软地抖个不停,等在车里坐了一阵子后,连手指头都开始打颤。徐生紧挨着我坐着,听到我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声音。
“不……不冷!”我蜷着身子,用双臂紧抱住自己,抖得象片儿扔在火里的叶子。

刚才在乔多多家里乱哄哄地,那个叫卢菁的女孩进门时,妙妙又接了个电话,医院打来的有急事让她赶紧去,她忙着跟我抱歉,说家里这顿晚饭怕是吃不成了。
刘全听了说那可怎么好?一会儿还有人来呢,都跟这儿窝着没饭吃横不能光喝酒吧?
李密说要不咱上外面儿找个包间儿吧,崔红军问那这酒都堆在这儿了?
刘全递给崔红军车钥匙说:“哪儿止就这两箱啊,我用你车拉来的,车里还有三箱呢,搭不动。”
我挤到李密身边说:“上你家去吧,你家地方大。”
李密看着我,也没什么表情,说:“成,今儿你最大,听你的!”大家又吵嚷着把那两箱啤酒搭下去。

我始终没往乔多多身上看一眼,闷着头要往外走,妙妙一边咬着卡子盘头发一边叫我:“小刀!你把那个留下。”她伸过一只手指着我的后腰,以往好多次我们外出喝酒她就会要我留下刀。
那时候我已经有点压不住心里要泛起来的哆嗦劲儿了,就听了她的,连刀带鞘抽下来又从头上拔下那根簪子,一起塞进妙妙手里,急急地下了楼。听见身后乔多多对李密说他等会儿再过去。

端起酒杯时我想着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个没有乔多多在身边的酒局。今天,我二十岁了,就在今天,他做了此生第一个亲吻我的人。
可是,看到卢菁的时候我才发现乔多多关于簪子的话并不是随口说的,看来那根簪子的确是送给别人的东西,而他买来给我的只是为了哄着我高兴。在他眼里,我仍然只是一个让他哄着的孩子。
然后,我就醉了。

起先因为我从坐进崔红军那辆依维柯里直到进了李密家还在不停地抖,大家都以为今天下了点儿雨我着了凉,于是从李密家翻出白酒来让我小喝两口,可是我拿着酒就喝疯了。甚至于徐生劝阻我的时候我差点跟他翻脸,于是他干脆不再劝我,坐在旁边跟我一起喝。喝了点儿后发现找不着瓶子,又换啤酒,用大杯,起劲儿地跟所有人干。开始还知道在意着别洒在身上,后来就顾不得了,直喝得我那件军绿的背心湿成了墨绿色。
我借酒撒疯地闹了一会儿,突然就镇静了下来,也不喝了也不闹了,知道自己脸上热烫得通红,心跳震得脸皮儿一跳一跳地,整个儿上半身都在随着心跳有节奏地起伏,就好象音响上那条随着强烈鼓点儿不断跃动的线。
我用特别冷静沉稳的声音说,我要出去看电影。

后来的几个朋友散了,刘全因为茶楼有人订包场匆匆赶了回去,只剩下李密、崔红军和徐生陪着我。李密问我想上哪儿看啊,上哪儿哥哥都陪你去。
我轻轻哼了一声说上好莱坞看去成么?李密说,德行。
最后我说想去地质礼堂,几个人喝得都不少,也没开车,打车奔了西四。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看电影,尤其这时候大家喝得都有点高,坐在电影院里肯定会相当难受,所以到了地质礼堂门前下了车,我说先看看海报吧,要没好的就算了。说完朝立在道儿边上的一溜巨幅海报栏走去。

那儿原本站着一男一女,看那样子得奔四十岁了,斯斯文文的,见我们走过去,马上小心翼翼地闪开一点儿。
那仨哥们儿抻着脖子乍乍乎乎地聊着海报,就连徐生那一副养得很绅士的德性也一扫而光,活象个小混混儿。那对男女不时地用眼光往这边扫过来看,我站在他们中间,对海报视而不见地用余光看着那两个人。
打一开始我就瞧他们不顺眼。紧接着听见那女的说:“XX,XXXX。”
那男的瞟了我们这边一眼说:“XXXXXXXXX!”
我忍不住就乐了,扭过脸儿朝他们走过去,脆脆地招呼一声:“嗨!”
他们正准备走,听着我的声音回过头来,我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对那男的嫣然一笑说:“你丫刚才说什么呢!”说完抡圆了一个大嘴巴抽在他脸上。


(注明一下,贴在这儿的这段中有两句对话我使用了XXXXX代替,也不是因为这两句话太难听,而是这两句话不太方便打出来。好在它们对整个行文并没什么影响,看到这里的时候只把它们当成两句骂人的话就成了。)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9 00: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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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在我上初中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大家还坦然地花着家里的钱醉生梦死,那时我想出了个鬼点子,为自己挣到了第一笔银子。
那个点子就是禁止他们说话带脏字,所谓脏字就是连“他妈的”或是“你丫”什么的都算。只要让我听见,每说一个脏字罚款五毛。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挺有意思,并且在别人挨罚的过程中幸灾乐祸。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稍不留神就会被我捉到,说几句话被我罚上三五块钱那是常事,有时一天下来个别人一个星期的零花钱都会沦陷到我的书包里。到了那年春节,我用这个方法几乎拿走了乔多多这一年的压岁钱,之后就遭到了他的强烈抵制,这个发财计划就算是夭折了。但从此他们说脏话的习惯还真给我扳回了一些,他们也知道我极少说那些字眼儿。

当时在我的迫害下损失最惨重的是崔红军,后来他成了哥们儿里说脏话最少的人。当他听到我对那个男的说出一句“你丫……”的时候,就觉得我要干出点什么事情来了。
我特别腻歪女式街架,那种揪头发、扯衣裳、往脸上抓挠之类的事儿我干不出来,我也瞧不上。一般来说我会尽量让自己不去跟自己的同类计较,在起争端的时候不打女人。可是如果我不想打的女人非得来打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当那个女人惊声尖叫着伸出一双指甲上涂了银粉色蔻丹的手跟梅超风似的朝我抓过来时,我起脚把她踹倒在地上。

那个男人的眼镜被我那个嘴巴打飞出去,他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却在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我握紧了拳头重重地挥在他的下巴上,他向后退了一步,脚踩在半个马路牙子上又掉了下去,把脚崴了,一下子没站稳坐在地上。
我向他迈近一步,右手让赶上来的崔红军一把给拽住,可我趁着他并没认真阻拦我的空当,抬起左腿踢在那个男的肩上,他向后倒下去,拿胳膊肘儿撑着地面,嘴里还在不停地絮叨。后边有骑车的过来都绕着他走。

旁边那个女的赶过去扶着他,用尖细的嗓子对我叫唤,还嚷嚷着说要叫警察。徐生走上前把那个女的拉起来向她劝解。
崔红军松开我问:“怎么了?好好地就跟人家动手,人家怎么招你了?”
我冲那个兀自坐在地上对前去拉他的李密不依不饶地骂我的男人一扬下巴说:“你去问,刚才他骂咱们什么了。”崔红军听了扭过身去把李密扒拉到一边问那男的刚才说什么了。
我突然觉得索然无趣,就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走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有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开来,我拦下它钻了进去。车开动后我回头看见李密追上两步又停了下来拿起了手机。

我坐在车里,脑子一片空白。先前的颤抖,之后的酒醉,以及刚才的愤怒已经渐渐消褪,如果此时才遇到那对男女我不会动手。可是我分明已经打过了,而且把后面的烂摊子扔给了那三个傻哥们儿。
我有点庆幸临出来时妙妙留下了我的刀。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29 00: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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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

乔妙妙以前虽然对乔多多很不留情面地追打了十来年,但她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女子。除了对她的弟弟,她跟人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细致温柔的语声听在耳朵里软软地那么舒服。她总是把家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每次乔多多带朋友回家聚会后的第二天都看不出前一天曾经被毁灭性折腾过的痕迹。她还做得一手好菜,这也是我爸妈放心大胆地长期往外跑从来不担心我会饿着的原因。
妙妙对我就象姐姐对一个顽皮的弟弟,那天她说得没错,我在她眼里象个弟弟多过象个妹妹,也许只有昨天下午她拎起那身美仑美奂的旗袍让我穿上时才把我当个女孩看待。
她从来没数落过我,偶尔说我也是说我的性子太急。她说我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炸。

“小刀,你别那么暴力好不好?跟着他们一点儿女孩样儿也没有。动不动就狠下心来跟人动手,要是遇到个打不过的,那不是报应么?”她经常这样对我说,每当这个时候,肯定是我刚刚跟什么人动过手。她说我那种不管不顾的性子太危险,别人打架都是为了把别人教训一番就完事了,而我动手时通常都不顾死活,不顾别人的死活,也不顾自己的死活。所以我每次打完架之后身上都会带点小伤,尤其是我的手总带着各种怪异的擦破痕迹。
对于当时丝毫不懂何为女子之秀美的我来说,一双手上带些伤痕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直到多年以后,有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向我描述他记忆中的我的手说“那是一双细细长长葱白一样美丽的手”,我却为自己当年的粗枝大叶而痛悔不已。

那辆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我一上车他就问我是不是喝酒了,我知道自己身上洒的酒足够一个不爱喝酒的人喝一会儿的,就有点歉意地跟他说是喝了不少,并且让他关了空调,打开窗户透气,免得给他的车厢里留下酒气影响他拉活儿。
于是他就此拉开话题从酒扯了开去,从他头一回喝酒说到几次酒醉,以及他听说过的一些酒后驾驶肇事,听得我很警惕地暗中几次嗅吸鼻子,试图察觉一下这哥们儿是不是已然喝高了。为了早些逃离那个司机沉浸在酒里的回忆,我没让他开到院门口,而是提早在路口下了车。从路口到大院门只有不超过100米的路程。

雨已经停了,晚风微凉地掠过,很清爽。压了一晚上的阴霾在此时完全扫净,我心情颇为愉快地走着。一切毫无预兆。
在这几十米的路段里有两根路灯杆前不久被撞毁了,一直没人来修,灯也不亮。好在这条马路修建得相当平整,往前不远我们大院门口有两盏亮如白昼的灯照着,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不方便。

正当我朝着那个明亮的地方溜达过去的时候,毫无声息地伸来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与此同时一股极为恶心的酒气直扑进我的呼吸里,借着不远处的亮光看到一个足足高出我一头多的高大男人站在我面前,未及开口那股恶臭已然勾起我想要呕吐的感觉。
“小姐,上哪儿去啊?”他口齿不清地用那种明显下流的语调跟我搭腔。
我完全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腰上,却摸了个空!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30 00: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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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0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

右肩上那处磨擦感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类的手真的可以粗糙得象块砂纸,那人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肩头,大拇指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我没摸到刀,立刻想起就在刚才我竟然还庆幸过没把它带出来!我伸出左手握住他粗大的腕部,右手突起中指指节握成鹰喙挥在他的喉结上,他咳了一声,抓狂地一把薅住我的头发。
以前总是奇怪为什么那些竞技比赛还要按体重分级别,既然大家功夫都不错,一起开打不就成了?现在知道了,身高、体重不在同一个等量上时,那是轻易不可同日而语的。一个技术再好的小瘦子面对高大威猛的壮汉时也会吃点亏。何况在这个男人面前,徒有一百七十多公分身高的我只是一只三脚猫。

我的拳、腿、脚都招呼在他身上,但我那一头长发仍被他紧握在手里毫不放松,而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把我挡了回去,间中还抽空给了我一拳。
其实如果我是一个会在遇险时惊声呼救的女生或许事情就好解决了,相信我只要喊一嗓子就足够引起别人的注意,哪怕旁边离我不足二十米远的住宅楼里有几家打开窗子的动静兴许都会把他惊走。可我根本没这种乍呼的习惯。
他没再说任何话,我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们就象两只野兽在彼此的喘息中撕扯打斗。
文字的描述永远比不上现实中事件发生时的时间,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或许只有短短两三分钟,而就在这两三分钟里消耗掉了我大部分力量,最后他把我用力掼在路边半米高的花台上,我没有足够的敏捷和力气把自己及时支撑起来,只是在倒下去的时候用手臂垫住了自己的头。

还不等我有任何反应,后脑上重重的一声巨响带着一阵强烈的疼痛袭击到我周身,我茫然地想着:他在用什么打我?
然后是接连不断地击打,那些凿实的重击响在我的耳畔,我象个傻子一样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
突然间我很想再见妙妙一次,跟她说:我的报应来了。
但是显然此时我不会见到妙妙了,只有这个高大强壮的恶臭男人象疯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把手里的砖拍在我的头上!


(第一章第一节结束)


断断续续用了十天,才把两万字的第一节写完,也不知道这个流水帐似的东西各位看腻了没有。
第二节已经开始动笔了,但是这几天有些疲倦,所以打算停两天。要是大家对接下来的部分仍有兴趣,我下周一的时候再来更新。
到那时也就是明年了,那咱们就2006年见吧。

谢谢一直关注此文的朋友们。祝大家新年快乐!

                                  小刀


[ 本帖最后由 妖刀入鞘 于 2005-12-30 00: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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